新來的老老師。
我叫阿聰,今年九歲,家住埔里鎮,就讀育英國小三年甲班,今年學校換了一位新老師,很老是女老師,講話十句只兩句聽懂,她叫張樹桂老師,是一位對我非常好的老師,每天下午放學後,張老師都會要求我留下來寫功課,有時候張老師會去辦公室開會,有時會準時回來教室,有時則到天黑了才回來,有時候老師會給我一塊貓耳朵,作為今天的獎勵。
有一次四哥參加全國作文比賽,竟然拿了全國第一名,升旗時黃木塘校長還特別表揚,因此張老師也叫我代表班上參加全校作文比賽,但因為我的字一直都寫不好,那天手上拿到的是一張空白的紙,在沒有格子的規範下,我寫得歪七扭八,還差點無法完成,從此以後張老師就改派別人參加了,我也意識到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子,雖然我的哥哥們及弟弟都是讀書高手,但這反而成為我不自在的壓力,最痛苦的是有親戚到家裏玩,當看到客廳的牆上貼滿的第一名的獎狀時,都一定會問我:
「阿聰!怎麼都沒看到你的獎狀?」
升上國小三年級之後,困擾的事情就不斷的發生,首先是數學課種樹的問題,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種這些樹,兩邊種跟兩邊不種有何不同?
到底是要加1還是減1呢?我都搞不清楚,最後我一律都加1,多種一些樹應該也不錯,結果是答案有時對有時不對,我滿腦子的種樹問題,但卻是一直在想老師的名子也有個「樹」字,所以「樹」像是魔咒一樣把我框住,新來的張樹桂老師人很老但很好,至少不會像一年級二年級的巫玉美老師那麼喜歡打人,所以我就不用花時間把種樹搞懂,種樹我是沒種過,但如果是種菜我就內行了,每天傍晚下課時,通常都是爸爸媽媽種菜的時候,我看爸爸都是把菜苗先放在畚箕裏,先是摘一大把,種完了不夠時再去拔,剩下的幾棵就隨便種在旁邊,也沒看爸爸算過幾棵,種完之後直接澆水,這時候是我跟媽媽閒聊的美好時間,通常我會先聽聽爸爸媽媽在講什麼話題再去搭腔,有時能接的上,但偶而是換來「小孩子有耳沒嘴」的警語。
「媽!數學的種樹我都不會種!」
「不就是種樹!土要挖深一點,不要種太擠‧‧‧種竹筍比較好吧!樹根會盤太長影響種菜的收成‧‧‧」
「不是那種種樹啦!是要算種幾棵啦!」
「種幾棵?」「先把樹苗擺一擺,不要擺太擠,不要靠近牆圍,而且種的時候要注意農民曆上的節氣。」
「吼!不一樣啦!妳也是跟我一樣不會種樹。」
「媽!還有新來的老師講話我都聽不懂!」
「老師不就是講國語嗎?怎麼會聽不懂?」
「她的國語不一樣,我十句有九句聽不懂。」
爸爸聽到之後緊接的就說:「外省耶!腔很重的那一種! 」。
我一下子沒聽懂「外省耶!」的意思,正想要問時,媽媽就說:
「我跟你爸爸都沒讀書,你聽不懂我們也沒辦法幫你,你找你哥哥幫忙吧!」
四哥是讀書的高手,但我不想問他,因為我知道「樹」對我是個魔咒,我永遠都不會種樹的。
家裏的田跟學校的操場連在一起,好處就是肚子餓時或是口渴時,可以直接衝回家,扒完一碗飯之後還來得及回教室上課,壞處就是老師隨時可以家庭訪問,一不小心就被老師看到我功課沒寫完就開始玩,好像隨時都得注意老師出現在家門口。
學校要求開始繳交學費已經好幾個星期了,班上只剩下我還沒有繳,每次張樹桂老師問我什麼時候繳,我總是說忘了帶,但時間實在是拖太久了,老師終於忍不住的來一次家庭訪問,我才回到家放下書包沒多久,就發現老師出現在家裏的菜園,我死定了!好事的鄰居對我說你是不是在學校惹事了?我無處可躲?只聽到媽媽大聲的叫我:
「阿聰啊!阿聰啊!」「老師說什麼?來幫我翻譯。」
「我也聽不懂啊!我不是跟妳講過了,老師講的國語我也聽沒有」我還是無法躲起來,因為老師遠遠的就對我揮手,要我過去翻譯,我只好硬著頭皮去向老師鞠躬問好。
「老師好!」我深深的一鞠躬,也許是害怕腿軟,也許是動作太大了,重心不穩還差點跌進菜圃裏。
「阿聰!你問媽媽有沒有押著可以賣?」
「押著可以賣?押子可以賣‧‧‧喔!鴨子!」
「媽!老師要買鴨子啦!」
此時老媽露出了笑容,我也露出得意的笑容,張老師也露出滿意笑容,於是媽媽從鴨舍抓了一隻肥鴨,順手拿起稻草將鴨子的翅膀反綁,將鴨腳綁成可以提起的環狀,目的是要替鴨子秤重量,這隻肥鴨也真的是超重的,足足有五台斤,只見到張老師數了鈔票交給媽媽,媽媽高興的點頭感謝,老師把鴨子裝進她每天帶在身上的提袋,臨走前還不忘交代我要趕快寫功課,媽媽還是那句老話:
「老師啊!阿聰如果不乖,請老師好好的教導,打沒有關係。」
「阿聰很乖!很乖!」‧‧‧
隔天早上上學前,媽媽交代我帶學費去學校繳,到了學校老師一進教室,我趕緊將錢交給老師,我仍然是最後繳的同學,只看見老師微笑著看我,只有她跟我知道這個秘密,為什麼我今天可以把錢帶來了,而不是一個每天健忘的小孩。